新春阅读-日进斗金（7） | 巴金：做一个战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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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语
2019年春节来临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，喜迎新春，巴金故居在这期间，为您的精神世界增添财富，推出“日进斗金，每日读巴金”系列主题阅读，让巴金先生的作品伴随着您度过新春佳节。我们还邀请巴金故居常务副馆长周立民先生为大家做了题解、注释和导读，让大家在美好的假期中，尽享阅读的乐趣。
一寸光阴一寸金，阅读所带来的快乐是人生中宝贵的财富；每日读巴金，点石能成金。
巴金
做 一 个 战 士
题
解
1937年11月，上海除了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之外，均被日军攻占，租界沦为“孤岛”。1938年6月23日，巴金离开广州回到上海，住到7月16日。在沪期间，他住在辣斐德路（今复兴中路）一家旅馆里，校改开明书店重排的《爱情的三部曲》，“公寓里很热，夜晚也不退凉。这几夜我常常捧着《爱情的三部曲》工作到两三点钟，有时就在躺椅上迷糊地睡着了。直到我的疲倦的眼睛无法看清楚书上的字迹时，我才关了电灯上床睡去。”当时日寇横行，半壁河山沦入敌手，巴金的心情可想而知，因此他说：“在这些日子里我们的生命是没有保障的。今天闭上眼睛就想不到明天的存在。但是完成了的工作却是不能够消灭的。没有一种暴力可以毁灭它。所以我每做完一件事情，便觉得十分高兴。”（《〈爱情的三部曲〉前记》，《巴金全集》第6卷第1页）在离开孤岛返回广州的当天，巴金写下了本文。
本篇最初发表于1938年9月1日《少年读物》创刊号，收1941年6月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的《无题》，现收《巴金全集》第13卷。
一个年轻的朋友写信问我：“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？”我回答他：“做一个战士。”
另一个朋友问我：“怎样对付生活？”我仍旧答道：“做一个战士。”
《战士颂》的作者曾经写过这样的话：
我激荡在这绵绵不息、滂沱四方的生命洪流中，我就应该追逐这洪流，而且追过它，自己去造更广、更深的洪流。
我如果是一盏灯，这灯的用处便是照彻那多量的黑暗。
我如果是海潮，便要鼓起波涛去洗涤海边一切陈腐的积物。[一]
这一段话很恰当地写出了战士的心情。
在这个时代，战士是最需要的。但是这样的战士并不一定要持枪上战场。他的武器也不一定是枪弹。他的武器还可以是知识、信仰和坚强的意志。他并不一定要流仇敌的血，却能更有把握地致敌人的死命。
战士是永远追求光明的。他并不躺在晴空下享受阳光，却在暗夜里燃起火炬，给人们照亮道路，使他们走向黎明。驱散黑暗，这是战士的任务。他不躲避黑暗，却要面对黑暗，跟躲藏在阴影里的魑魅、魍魉搏斗。他要消灭它们而取得光明。战士是不知道妥协的。他得不到光明便不会停止战斗。
战士是永远年轻的。他不犹豫，不休息。他深入人丛中，找寻苍蝇、毒蚊等等危害人类的东西。他不断地攻击它们，不肯与它们共同生存在一个天空下面。对于战士，生活就是不停的战斗。他不是取得光明而生存，便是带着满身伤痕而死去。在战斗中力量只有增长，信仰只有加强。在战斗中给战士指路的是“未来”，“未来”给人以希望和鼓舞。战士永远不会失去青春的活力。
战士是不知道灰心与绝望的。他甚至在失败的废墟上，还要堆起破碎的砖石重建九级宝塔。任何打击都不能击破战士的意志。只有在死的时候他才闭上眼睛。
战士是不知道畏缩的。他的脚步很坚定。他看定目标，便一直向前走去。他不怕被绊脚石摔倒，没有一种障碍能使他改变心思。假象绝不能迷住战士的眼睛，支配战士的行动的是信仰。他能够忍受一切艰难、痛苦，而达到他所选定的目标。除非他死，人不能使他放弃工作。
这便是我们现在需要的战士。这样的战士并不一定具有超人的能力。他是一个平凡的人。每个人都可以做战士，只要他有决心。所以我用“做一个战士”的话来激励那些在徬徨、苦闷中的年轻朋友。
1938年7月16日在上海。
[笺注]
[一] 这三段话引自作者友人陈范予的文章《战士》，原文与引文略有出入，也可能是作者写作时凭记忆引用的。现将《战士》全文引录如下：
生命的开始便发生了战斗∶生命要从茫然的宇宙中争出个自觉，生命要从块然的宇宙中得着变与动。
生命自己因此就成为一个战士，他非武装不行。不然，便要给巨大的阱陷的宇宙灭没！
这个战士，他要求的不是血，而是光。
他不需刀和剑，他唯问自己的意志；把自己的意志，锻炼成比刀和剑更锐利，更坚实，更耐用。
战士这称呼的价值，因为他不如隐士们的遁迹匿世，回避群众；他深入群众里，与苍蝇、毒蚊、赤蚁、玄蜂、蝮蛇、封狐、魅魑魍魉……为朋友，和他们一道生活着，和他们为有力的扑斗。
“生命是惟一真实的！”
“生命是在Sorrow之外，
以其感觉而享一切欢快！”
远古以来，谁不曾视战士不是一个饮了酒的Dionȳsos的么？惟他的精神是冲进的，激争的，苦难的精神！——是意志的！是生命的力！
惟战士才发现生命！
惟战士才创造生命！
我们不是听人互相诘问么∶怎样去对付生活？
这是自己消失了勇气的话，话中的含义止有个空洞。
我，激荡在这绵绵不息的四方滂沱着的生命之洪流之中，我就应追逐这洪流，而且追过他，自己去造广而深的洪流，如农夫的制造葡萄美酒。
我，如是一个灯∶这灯的用处，便是照澈那多量的黑暗。
我，如是一个穿山甲∶这穿山甲的工作，便是一心穿掘自己的道路。
我，如是海潮∶鼓起波涛，去洗涤一切海岸陈腐的积物。
如此，就是生活！战士的生活！（原刊1927年1月出版的《大陆杂志》第1卷第7期）
陈范予还曾写过一篇《生之欢乐》，其中有几句话可能有助于我们对于“战士”的理解：“人惟有跃到更广大的世界时，才能明了自己的生命之真义。”“惟创造与奋斗，才能给人以欢乐之感。”“人生的美，爱，力量，都是从奋斗中创造出来。所以人不是环境的奴隶，而是它的主人。所以人生不是遗产，而是遗产的制造者。”（原刊1940年8月出版的《中国与世界》第2期）
导读
这是一篇宣言书、决心书，作者对他的读者誓言要“做一个战士”，并提出战士的品质：战士是永远追求光明的；是永远年轻的；是不知道灰心与绝望的；是不知道畏缩的。在阴云密布的抗战岁月中，作者这样歌颂战士，是给那些“在徬徨、苦闷中的年轻朋友”鼓劲，也是自我激励。而且，作者还强调只要有决心，每个人都可以做战士。
那么，今天，“做一个战士”还有什么意义呢？追逐激流的生命激情，遇到困难不气馁、不退缩的勇气，是不灰心，年轻的心态……人生中处处都有坎坷和困难，也时时需要“战士”的昂扬心态去面对困难、解决问题。正像作者在文章中所写的那样，战士未必都是在持枪的战场上，他的武器还可能是“知识、信仰和坚强的意志”。
新年快乐
HAPPY NEW YEAR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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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：张瑞琪